拉庫納診所 遺忘的代價

 以診所裡工作人員的角度 寫另一篇故事

「遺忘的代價」

1

我的名字是鄭逸文，在拉庫納診所工作了六年。

我的工作很簡單，也很殘酷——幫助人們遺忘。

我們不會治癒任何人，也不會改變任何人的人生。我們只是抹去那些讓他們痛苦的記憶，讓他們可以「重新開始」。

每天，我都會看到來來往往的病人：有人想忘記背叛的戀人，有人想抹去家庭的傷害，有人想拋棄一場刻骨銘心的失敗。

但我始終知道，遺忘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。

2

今天，我接待了一位年輕的女孩。

她看起來很瘦，眼神有些呆滯，手腕上有明顯的傷疤。她的預約表上寫著：「刪除所有與愛有關的記憶」。

我見過太多人要求刪除愛情的記憶，但她不太一樣。她不是因為失戀，而是因為她的「愛」讓她生病了。她得了重度憂鬱症，曾經多次自殘，甚至幾次差點結束自己的生命。

「你確定要刪除這些記憶嗎？」我問她，這句話幾乎已經成了我的口頭禪。

她點點頭，語氣輕得像一陣風：「如果這些記憶還在，我就無法活下去。」

她的語氣太平靜了，平靜得讓人害怕。

3

手術開始時，她進入了睡眠狀態，電極貼在她的頭上。螢幕上開始播放她的記憶，那是我們清理記憶的標準程序——像倒帶一樣，重現，然後刪除。

我看到她的過去。

她大學時愛上了一個男孩，起初是幸福的，但後來那段感情變成了一場折磨。他控制她、打擊她的自尊、讓她不敢與世界接觸。她一次次哭著道歉，害怕失去他，害怕自己「不夠好」。

我看到她坐在浴室的地板上，拿著刀片劃開自己的手腕。

我看到她躺在醫院病床上，眼神空洞。

我看到她每天晚上在房間裡發呆，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。

這些記憶，深深地困住了她。

我們開始刪除。

那些傷害她的回憶，一個接一個地消失。

但就在記憶快要刪完時，我看到了一個小片段——

是一個男孩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，笑著對她說：「妳值得被愛。」

那個記憶很短，但卻帶著溫暖。我知道，這可能是她唯一對「愛」還保有希望的記憶。

按照程序，這段記憶也應該刪除。但就在我準備按下確認鍵時，我猶豫了。

如果她真的忘記了所有與愛有關的記憶，她還能相信愛嗎？

4

手術完成後，她醒來了。

她看著我，眼神比之前更平靜，甚至帶著一絲空白。

「感覺怎麼樣？」我問她。

她歪著頭想了一下，然後說：「好像輕鬆了一點，但……我總覺得，好像少了什麼。」

我微笑了一下，沒有回答。

「這樣就好了，對吧？」她自言自語地說，「我不會再那麼痛了，應該可以好好活下去了。」

她走出了診所，背影輕盈了許多，但我知道，遺忘並不代表真正的解脫。

記憶可以刪除，但情感呢？她真的能完全擺脫過去的影響嗎？

我看著她的檔案，最後那個男孩對她說的話，還靜靜地留在螢幕上。

「妳值得被愛。」

我悄悄地，把那個記憶留下了。

或許有一天，她會再次愛上誰。

或許有一天，她會發現，自己依然相信愛。

即使我們的診所負責遺忘，但我仍希望，每個來這裡的人，都能擁有重新開始的機會。